石秀施施然横刀在鞍前，脸上带些笑容：“阁下是高畅？某，大将军麾下偏将石秀，久候了。”

高畅虽未称王，却也是部下十数万人马，将种谋士众多，早练出一双看人的利眼，眼前这位，虽名声不显，可沉稳为表精明内蕴，显见不是凡品，心上也有了警惕，一面笑说：“我粗心，错看了魏国公，合该有此一难。只是我也曾撒出斥候，都不见国公部有异动，不知石将军从何处来？可否教我？”一面使两翼护卫缓缓收拢，一旦石秀发难，好护着他冲杀出去。

不想石秀十分悠闲，还有空瞧一眼高畅身后，慢悠悠地答：“阁下大才，我家国公从不敢轻视。且某新投，阁下不知道某也是有的。”

高畅点头，竟是劝降起来，倒像可能被人前后夹击的不是他一样：“原来如此，请恕我直言，魏国公自家都不得伪帝信赖，就是石将军得着他信赖又能如何？只怕也是难以得意。我看石将军是英雄人物，正该良禽择木，不若随了我去。若我有拨乱反正的一日，石将军自然是功臣，凌云阁上许也有将军一席。”

石秀就笑：“拨乱反正？身处险境，阁下气定神闲，好涵养好气度。只可怜悯太子无福，竟不能有阁下这样的好儿子送终。”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，高畅打出的旗号是悯太子的遗腹子。即是遗腹，本就不能给生父送终，可石秀说的偏偏就是悯太子无人送终，看起来是句废话，实际却是不认高畅是悯太子遗腹。

高畅又说：“我本遗腹，连着我阿爹相貌也不能瞧一眼，实乃终身之憾，将军又何必说这些叫我伤心呢？我父王叫伪帝害死，天下咸知，将军又何必助纣为虐呢？”

石秀这才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，横刀立眉，喝道：“反贼住口！我原瞧你是个人物，是你肯归顺，我皇英明宽厚，还能放你一条生路，许还有个归义候与你做！哪想你怙恶不悛，竟辱我主。君辱臣死，受死来。”说着催马向前，离得老远一刀向高畅劈下。

不想两人说了这些时候的话，高畅左右两翼都收了回来，已成护卫之势，更何况石秀之所以能避开高畅的耳目，一来的动作的早；二则也是因为他带走的人不多，不过两千余人，又怎么闯得过来。而靖远候部，前头一次重创还没恢复，这一回又遭屠杀，部下将士十损五六，意思也不能组织起有效反击，只能眼看着高畅在他麾下的将士们的护佑下从容退去。

待得高畅军退走，再看靖远候部，死的死，伤的伤，营帐也几乎焚烧殆尽，石秀还上前去见靖远候，做出一副愧悔的模样道：“末将救援来迟，将军恕罪。”靖远候自家已然是身被两创，有一刀更是连肩带背伤得不轻，再听石秀这句话，一口乌气往上撞，两眼往上一插，竟是晕死过去。

你道靖远候晕的甚，却是他虽然重伤，两耳却是没聋，眼更没瞎，石秀和高畅说的那些话他字字句句听得分明。明明两军还在作战，那个叫石秀的像是没瞧见一般，不但不来救援，还和和气气地同那反贼说话，这是什么？这分明是做戏！做戏与他瞧，是当他是傻子耍弄，是以气晕。

石秀看着他晕倒，一点不急，笑眯眯地道：“哎呦，不好！靖远候重伤晕倒，都是我们来晚的缘故，实在是有罪了！这里才叫反贼蹂躏，实在不是养伤的地方，还不把靖远候他救回去。”说了转身去看其他伤患。

石秀心中实在是得意的，虽然上一回成功击退高畅的偷营已叫他在军中站稳脚跟，可要再进一步，得着信赖重用却是不够。是以蒋璋故意闪靖远候部给高畅时，主动请缨，愿意设伏，好叫高畅吃个大亏。同时，石秀又深明蒋璋之意，什么设伏，什么救援都是幌子，不过是演戏与人瞧的，能少伤己方之人就少伤。所以才有和高畅那些对话，所以才放高畅从容遁去而不追击。

又说，石秀携重伤的靖远候回营之后，蒋璋即上天兴帝上奏，指高畅趁他丢失粮草，军中士兵饥饿难耐，不得不收缩阵营之时偷袭靖远候部。靖远候虽率全军士兵顽强抵抗，仍然不敌，将士损伤惨重，连靖远候自家也身受重伤，不得不在他营中修养。原本他与靖远候互为犄角，互相掩护，如今靖远候部已然形同覆灭，他军中又粮食匮乏，军心涣散，因此不得不再后撤三十六里，为避免高畅乘胜追击。

奏章送出的当日，蒋璋即命拔营，缓缓后撤，而高畅倒真似和他有默契一般，几次有小队骚扰。因蒋璋军中收了不少靖远候军中的残兵败将，都看在了眼里，倒是替蒋璋做了最好的人证，在天兴帝收到蒋璋奏章，将信将疑中派出钦差，名为补送粮草实为查探替蒋璋做了人证。

至于靖远候，他原就是受了重伤的人，军医只需稍不尽心一些就能叫他伤势难以痊愈，待得钦差到时，他已是口不能言，唯有双目流泪而已。陪同钦差探望的蒋存智还做个怜悯的模样与钦差道：“靖远候实在是个忠臣，自愧辜负了圣上的信任，日日哀叹。今日见着天使，更是愧疚，这才哭泣，还请天使勿怪他无礼唐突。”这几句倒是入情入理，说得钦差也动容，反过来安慰靖远候，无非说些胜败兵家常事，待得养好伤，什么仇什么恩报不来，且把眼光放得长长远远云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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