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谈判注定艰难，萧祺一路上心不在焉，满脑袋都是到时候的说辞，当一行人抵达目的地时，杨秋鸣催他下马时，他才反应过来。

不像猛虎寨那般楼舍林立，这里营地的建筑有些特别，像是房屋和帐篷的结合体，四根柱子撑起由茅草或木料组成的屋顶，底下却无墙面，而是大大的帆布从屋顶下延展开，又于四角固定，将屋顶下的空间罩住，俨然行军打仗时搭起的营帐，只不过更加牢固，也更能抵御雨水。

杨秋鸣带着萧祺在一排排这样的营帐中穿行，很快抵达深处。萧祺原本以为大头领的所在总得是独特而威风的，像秦行虎的所在，精致而结实的木质房屋，还有两层，像是清州有钱人喜欢在郊外休养时修建的墅所。

而萧祺眼前，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顶帐篷，放在这一排排的同样类型的营帐之中，除了从屋顶上垂下的大大的狼头旗，全然瞧不出差别。

杨秋鸣掀开门帘，示意萧祺进去。

萧祺缓缓走进去。一张长长的木桌，一张凳子，一个蒲团，还有一个香炉。萧祺知道这东西与享受毫无相关，里面烧的也并非香料，而是某种特殊的药草，发出的味道虽不算恶臭，却也绝对不会有人以此来当作熏香。这是用来驱除蚊虫的，峪中十六川潮湿，周边多是山林蛇虫，现在又适逢春夏之交，因而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。还有一扇简易至极的屏风隔断，后面萧祺看不见，大抵是用来睡觉的地方，除此之外，再无他物。

桌上面堆满了杂乱的文书，而此时，杂乱的文书之后，露出一颗更显乱糟糟的脑袋。

茂密杂乱的胡须几乎遮住了嘴唇和下巴，头发也是乱蓬蓬的，直垂到额前。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脑袋上，脸几乎被须发遮住了大半。然而他脸上露出不多的部位里，眼睛却炯炯有神，光芒逼人。

跟着萧祺进门的杨秋鸣笑着介绍道：“这就是我们的大头领，杨平。顺便介绍一下，也是我老爹。”

杨秋鸣转向杨平，简短说道：“这是虎头寨那边派来的代表。”而后他压低了声音，“有霞隐门的背景。”

“哦哦。”杨平站起身，向萧祺拱了拱手，似乎是在模仿江湖侠士，只是全然不像。萧祺注意到他看见自己之后，和杨秋鸣一样，神情都有些古怪，甚至比起杨秋鸣更胜几分，一双眼睛盯着萧祺看，看得他有些发毛。

“杨统领。”萧祺也只得拱手回应。

“小兄弟年少有为啊。”杨平干笑着，萧祺能看见一丛棕色的胡子之中露出白白的牙齿，“怎么称呼？”

“我叫萧祺。”

“姓萧？”杨平原本就像是假笑的笑容逐渐敛去，取而代之的的是一种十分慎重的神情，仿佛捧着什么贵重的东西，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给毁掉。

“小兄弟，与成纪王有什么关系么？”

萧祺皱了皱眉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这样一个偏远落魄的山里，一群以抢劫、收取路费为生的盗匪，竟会与成纪王有所关联。

“那是我父亲。”他犹疑了片刻，答道。

“哈哈！”杨平发出一声怪笑，萧祺还没来得及为他这貌似阴阳怪气的语气不快，就看见杨平眼睛竟有些湿润，闪闪发光，在那张被须发遮住大半的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。

“哥哥我……我终于遇上了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低沉，甚至带有哭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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