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中道路清扫完毕，人烟涌动之时，已是腊月年关之节，这日阳光见好。

楚娇娘到底在家中憋闷得慌了，虽刺绣，纺织，可排解无趣，但换了新地方，总想着要去外头瞧瞧才罢休，毕竟也要过年了，能想到街上的热闹。

习得在吴州的经验，魏轩不在、且不能随意出去的时候，楚娇娘就扮作他的样子出去，正反无人识得她。

大概是年纪越大，心岁越小，她如今也是拿此玩开了；兴许也是如今家中的光景不一样了；再者更是仗了魏轩不会让她出事，她才敢如此大胆罢。

食完晌午饭，为打发困意，楚娇娘适才换好一身男装，抱着十一准备出门去，角门那方的人过来传了话，道礼部侍郎姚大人家的夫人前来拜访。

闻讯来，楚娇娘好心情瞬间被截了一半。

“此人……何事而来？”楚娇娘问。

文妈妈道：“未说何事，只道是得知夫人从吴州远道而来，她家府邸又与相府拢近，之前因大雪拦路，未曾过来，今日特来拜访拜访。”

楚娇娘看看抱着的十一，默默地放了下来叫阿夏领到一边去了，随后又瞧了瞧自己这身衣裳，想着，如此见客的话……

文妈妈亦抬眼瞄了一眼，不止文妈妈，在场的几个丫鬟皆偷看了好几眼，只怕都在暗自腹诽，见过不少贵家夫人太太，还从未见过如此“不拘小节”的夫人吧？

“夫人要不去换身衣裳妆容吧。”文妈妈提议。

楚娇娘点了头，切实得换，哪有这副模样见人的，但……

“文妈妈您先将人请进来吧，换装恐有些慢，可别叫人等了，我让袁娘子替我换就可以了。”楚娇娘温温吞吞。

正要随楚娇娘一道进去卧房里的文妈妈闻言，没多想其他，规矩应下后，就退出去请了人。

然待文妈妈将人领进来的时候，此位老管家的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。

文妈妈秉着在内府伺候了十多个年头的经验，受了多年的规矩，在府宅里可谓步步小心翼翼，谨言慎行。打从伺候人开始，文妈妈就没见这副场面——自家夫人不仅没换装，还叫一个下人端了夫人的款，坐在了主位上，自己则在边上当了仆人！

这，这说出去，成何体统！

楚娇娘此刻站在袁婉君的旁边，很舒适。

要说这些无故上门的，多是客套往来的，楚娇娘不好失了面子拒了，教人留了不好的印象，于相府也不好。

只是见这些人，总要端着一些气度语调说话，此前在吴州与景王妃等人见面时，为端起这些架势，楚娇娘只觉着比扛着石头还累，她当真不惯这些。

那会儿在吴州，那地儿小，家里只有她一个，转头都是认识的人，凡事得亲力亲为。如今相府的光景比吴州的可要好不少。

暗说下来，楚娇娘便是不惯有这么大的屋子，不惯有这么些人，但心里终归还是高兴得意过的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，谁能想的到呢！

如今有这个本钱，楚娇娘也不愿这般应付人(怪魏轩不在家)，所以，这才让袁婉君扮了她。

且袁婉君本身就有大家闺秀的气度，只些稍微一端，就比她这个丞相夫人更像丞相夫人，也容易让人信些。

然袁婉君此刻的内心只想剜几个白眼出来。

心想，她可是答应了丞相，要好生来伺候这个夫人的，这哪是在伺候？只怕是要助纣为孽啊！这要是被丞相知晓了，或是突然回来撞见了，那她和佟妈妈还能在相府待下去吗？

袁婉君只觉着头顶如同悬着一把剑，随时都要掉下来。

“林氏见过丞相夫人。”妆面工整规矩，穿戴一身水红色比甲袄子，略显福态的妇人被文妈妈领过来后，就朝袁婉君问了礼。

袁婉君纵是有气度，此刻一声丞相夫人，就教她如坐针毡，就教她也强端了架子。

不过也得亏此前李家并不太起眼，袁婉君也不是李家的甚大太太，未见过几个内府的夫人，暗道面前这位太太幸好是不认识的。

袁婉君硬着头皮，笑容盈盈接了此人，“姚夫人不必客气，请坐。”说着，又让文妈妈请了茶。

文妈妈整个脸色都是昏暗的，心道，胡闹！简直太胡闹了！但还是老实去了。

袁婉君也知道胡闹，可想被赶鸭子上架的她才更是痛苦，当下，眼神忍不住朝后方的楚娇娘看了过去。

楚娇娘这会儿倒是端得规矩，且还一脸轻松自在。

看罢，袁婉君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。末尾，到底是扮着丞相夫人，捡着要问的话，问了林氏忽然造访所为何事？

林氏略显臃态的脸上堆着自然且又殷勤讨好的笑，提起为难民一事，就开了话头。

此人健谈，带着自家老爷的意愿，张嘴就道丞相夫人此番主意好，竟教那些难民都听了话，老实规矩地去帮着铲了雪；又道他家老爷也仿了丞相夫人的做派，如此一来可谓是是省了家中不少粮食，整好又让那些难民们自食其力，道着效果如何如何好，又道着如何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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