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朝不保夕，还一心来找岳姑娘，我若强行带他北返，多半死在路上，便也没有现身。跟他两日，每日晚间，他都昏迷不醒，到得次日，精神委顿几分。我当时不知何故，替他打了野味。徐真说：‘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啦。东方小姐，干嘛老是穿着男装？’说着拿起一把黑黝黝的物事，接着道：‘这个玩意儿叫桑葚，甜的很，你尝尝。’我见他趴在一株矮树上捣鼓半晌，原来是采摘这个东西，不知如何使用。徐真拿起几颗抛入口中，道：‘这玩意儿能顶饿。我没钱，现在又没劲儿，抓个兔子都抓不到。现在才四月份，没甚么能吃的东西，没饿死运气已经很好了。’我吃了一颗，果然颇为甜腻。旁人对我惧怕，对我恭维，那是有的，却无一人能如此平等待我。”

岳灵珊怦然心动，不知何时，徐真对自己竟如此情意深重，心想：“他临死之际要来见我一面，那么不是移情别恋，喜欢东方妖女了？啊呦不好！东方妖女这般看重徐真，倘若这恶贼支持不过，终于死了，妖女会不会要我陪葬？”细看东方白神色，并无波动，哪里猜的透她想的什么？

只听东方白接着道：“我问他：‘你就算浑身无力，总会独孤九剑，难道去酒楼吃霸王餐，还会怕么？’他说：‘你以为我没想过？我每天昏迷，身体一天比一天没劲儿，要是去吃霸王餐，让人打一顿，就去见上帝了，那怎么办？我一路去洛阳，就是要见小师妹一面，那我才死能瞑目。’他说话之时，望着洛阳方向，脸现微笑，我看在眼中，心下甚是烦躁，起身离去。”

“走出数里，又觉不忍，回到山坳之时，见他坐在地上，心中也不知是高兴，还是难过。盈盈，我神功大成，十余年来心意刚硬，换做寻到妹子之前，他便可怜万倍，我多看一眼也是不肯的。这时记起恒山并肩御敌，怎么也狠不下心。在他身旁坐下，徐真说：‘每次见到小师妹，她都穿的绿裙，说起来，她那套水绿色百褶裙真好看。穿武士服也漂亮，每天能在练功场见到她，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。说来也怪，以前不觉得小师妹有多好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，也没有好好珍惜。现在想着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，反而觉得，她来骂我一句，或者打我一拳，我就算睡着，也会笑醒。’顿了一顿，接着又说：‘小师妹生气时会皱鼻子，哈哈，你是没见，那神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。从衡山回去华山，我一路上都在跟她斗嘴，现在想想，那段日子简直不知道岁月流逝。要是再有这么一个机会，那该多好？’”

岳灵珊心想：“他以前跟我斗嘴，难道是都故意的么？”隐隐觉得徐真倘若死了，那也无趣的很。

只听东方白道：“次日午后，他醒来呕血不止，我知血脉逆流，越积越多，终会吐血而死。他心愿便是见岳姑娘一面，我帮他一个忙，算是赔罪，雇了一辆大车，直奔洛阳。一路上思绪烦扰，总是不能宁心。到得客栈之时……”望着岳灵珊道：“便是遇到你的那间客栈，我在他身边穿女子装束，陪他饮酒，这时才知，我是喜欢他的。”说到这里，微微垂头，靠在门板之上，只觉一阵凉意。

盈盈心想：“果然如此！”但觉她能在二女面前说出“我喜欢他”几字，勇气当真令人钦佩，换做自己，恐怕至死也说不出口。忽然一阵燥热，暗暗啐了一口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东方白接着道：“我替他疗伤，他气色见旺，竟能走路。但伤势不愈，终究是死在我手中。盈盈，你长时间不回神教，跟竹翁往来密切，八成便在这里。我来见竹翁，透露要杀了任我行。你若知道，必会冒险相救任我行。我就将教主之位还给他，我亲手打死徐真，恩将仇报，原是猪狗不如。此番陪他赴死，也就是了。”

天色越来越黑，这一番话东方白耗费心神，只觉腹中剧痛，说完之后，呼了一口气，接着道：“岳姑娘，这番话我全都跟你说了，你人微言轻，说出去究竟有谁会信，我是不知。身后之事……身后……”皱起眉头，声音越来越低，接着道：“你走罢！”

岳灵珊一呆，哪里还敢迟疑，站起身子，纵身离去，也不理会下雨。

盈盈笑道：“她也不怕背后有人放暗器，难不成正道侠义之士都如此么？”

东方白眼皮一翻，望着盈盈。

盈盈便如不见，心下暗喜，知东方白性子高傲，言出法随，她即说放岳灵珊离去，自然不肯食言。自己随后说出背后放暗器的小人行径，她却不加驳斥，若非心灰意冷，性子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？想到这里，暗觉惭愧，道：“姐姐，平一指医术还算不错，这推经截脉旁人或者无法治愈，但有什么能难住杀人名医的？”

东方白腹中剧痛愈甚，几已喘不过气来。这时掌中再无力气，放脱了徐真手掌，昏晕过去。

睡梦之中，身上滚烫火热，似乎置身油锅，徐真想大声呼救，却发不出丝毫声响。想痛哭求饶，不知该向谁说。迷迷糊糊中，身子彷如飘到云端，舒畅难言。他无意识露出笑容，陡然间一瓢滚水从头而下，肌肤欲裂，火辣辣地疼痛直入骨髓。这种痛委实不是人可以忍受的，他只痛的不知如何是好，几欲死去之际，脸上滴下几滴清凉，似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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